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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金巷第120节(1 / 2)





  笑着笑着,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从水里的鱼慢慢移到了水面上的倒影——她和陶宜的倒影。

  她这才发现,原来他们挨得这样近。

  只要她此时转过头看向他,大约就是能呼吸相闻的距离。

  心跳忽乱,她不由缓了气息。

  蒋黎看见水中的陶宜也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。

  两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下来。

  蒋黎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,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目光挪开,可她好像做不到。她又觉得自己心里隐隐在期待什么,可是等了好半晌,她也没有等到。

  她默默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  也就在这时,陶宜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脸。

  “今日天气不错,”他的语气和先前亦无异,“坐吧,吹吹风。”

  蒋黎咬了咬唇。

  她定下神,走到旁边的椅子前坐了下来,然后在心里转了一圈自己准备说的话,终于开了口。

  “有件事,我好像从未对相公说起过。”她娓娓地说道,“其实我和郑六郎当初成亲的时候,我曾对他抱过很大的期望。”

  陶宜眸光微动,回眸朝她看去。

  只见蒋黎远眺着对岸的山峰,目光悠远而平静。

  “我知道男人大多是什么样的,但我总觉得,我可以求一个‘不一样’。”她说,“说我不识大体也好,不甘心也罢,我就是不明白为何我能对这个人一心一意,他却可以一颗心分成几瓣。”

  “新婚当夜,他答应了我永不纳妾。我高兴地不得了,以为自己的运气竟真这样好,让我得了个世间罕见的男子。”

  “所以那几年,我对他,对郑家,甚至对高家,都容忍了许多。他不上进,我就帮他想前路;他不知柴米贵,我来帮他筹谋;他不会处理家中关系,我来避锋芒;我们夫妇无所出,他不愿看大夫,虽我对小孩并无什么喜好,但我也愿意吃补药。我还自觉欠了郑家,所以就连自己的坚持和骄傲也丢了,羞于让这双大脚被人瞧见,还愿意拿钱去换高家的好意。”

  “后来发觉我们性格实在不合,我想着要与他和离的时候,仍不愿伤到他的自尊。却没想到,那时候他已经为了绑住我,在他母亲安排下偷偷养了外室,同我说要把孩子养在我名下。”

  蒋黎说到这里,淡淡一笑:“我当时觉得荒唐极了。我在想,你既做不到,当初为何又要答应呢?到头来,却像是我在强人所难。”

  “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,就算让我再重来一次,或是嫁给别人,我一样会问他——”她说到这里,转头看向了陶宜,“你、我,自今起,只一生一世一双人,可乎?”

  有那么一刻,蒋黎觉得时间好像在这里停住了。

  耳边只有河水潺潺在提醒着她此时的相对无言。

  良久,陶宜看着她的眼睛,缓缓开口说道:“我曾对你说过,我爹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去世的。”

  “但我没有对你说过,他在重病之时嘱咐了我什么。”他顿了顿,语声微低地道,“他让我悔了和表妹的婚约,并另行安排我与当时开封府尹的孙女定了亲。为的,是以防他在我得中进士后离世,我丁忧三年后难寻起复之路。”

  “而那位开封府尹的妻家外甥,就是当今亚相。”

  蒋黎怔怔地看着他:“那,你们……”

  话才开头,她却又不知该如何续下去。

  她也不知自己问的“你们”是谁,是他和他的先妻,还是他和他的表妹,又或者,是他们三个人。

  陶宜默然了几息,才再次开口说道:“我和表妹的亲事,是我娘还在世时口头定下来的,我那时并不在意这些。”

  他表妹父母早亡,那时寄居在他们家,大约三四年吧,也算是同他一起长大的。他母亲一向拿她当亲女儿关怀,但他看得出来,父亲的态度则比较寻常,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亲戚那样,不亏待,但也不多么喜欢。

  至于他,就更是不曾想过什么。

  后来是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,眼见着没剩多少日子了,她说希望以后他和表妹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,代替她好好照顾表妹。他那时本来年纪也不大,更没有细思,只想着不愿让母亲留有遗憾,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  他父亲可能也是不想拂母亲的意,所以并没有反对。

  “当时陶家为了补偿她,不,也算是为了摆脱她。”陶宜自嘲似地牵了牵唇角,“给她相了在杭州的亲事,还给了一大笔嫁奁。”

  “后来我考中进士,便如约与先妻成了婚。可是我们性情并不相合。不,也不能这样说。是我的问题,”陶宜叹了口气,坦承道,“是我根本就不习惯这样的朝夕相对。”

  “我把成婚想得太简单了,也把两个人的相处想得很简单。可事实上,我根本就不习惯生活里多了一个时时看着我,处处小心翼翼贴着我过日子的人,她却以为是她不够讨我喜欢,所以又给我纳了妾室进门。”

  “但我只觉得更烦。”

  “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才能让彼此都轻松些,更心烦于我还不能同她说实话,因为我怕伤着她,怕因此导致的后果会更令我心烦。可这样的生活长此以往,只让我觉得在家里的时间很难受,我那时候才发现,原来从前在老家读书的日子才是最快活。”

  陶宜越说,语气里越充满了一种近乎于无奈的厌弃感。

  他那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天生就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关系,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对方相处。

  从前的表妹与他隔着距离,所以他觉得还好。

  直到成了亲,夫妻间的相处只让他觉得疲倦,而妾室的热情逢迎又让他不耐。

  他宁愿一日里天天与书为伴,或是弄花为乐,也不想她们出现在自己面前,只因觉得还要花精力去敷衍。

  所以他遇到蒋黎的时候,才会觉得这样难得,难得到想要冒着再成一次婚的风险,把她留在身边。

  “不知不觉,我们真正成了‘相敬如宾’的模样。后来她得了病,是不治之症,她缠绵病榻的那几年,我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照顾之事,”陶宜缓缓说道,“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。”

  那些日子,他们竟也可以一天说不上五句话,可她却觉得他已对她很好。

  “这几年我没有续弦,不是因为别的,只是我不想再重来一次。”他说着,看向了蒋黎,“可是我心里也知道,这不过早晚之事。”